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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喂果樹

        2021-02-08 10:01:02  來源:張家界日報  作者:石紹河  閱讀: 張家界日報社微信

          農歷新年的腳步越來越近,我不由得想起過年的一些趣事。

          我小時候盼過年,除了穿新衣放花炮走親戚、吃平時難得的菜肴和收幾角幾分壓歲錢外,還有就是完成極具儀式感的活動——團圓飯后喂果樹。

          我家老宅前后,長著幾棵果樹。豬欄旁有一棵土碗粗的柚子樹,高約十數(shù)米,青枝綠葉,生機無限,年年結下上百顆酸酸甜甜的大柚子。那柚子果肉微紅,汁水飽滿,是我們的最愛。深秋時節(jié),大人用長竹篙戳下高高掛在樹上的柚子,我們站在旁邊,隨著柚子落地發(fā)出“嘭”的聲響,用手捂頭,朝滾動的柚子跑去,抱起撿著的柚子大笑。那笑容是發(fā)自內心的,是最燦爛的。柚子摘下來,除了送給鄰居和親戚一些外,剩下的,媽媽會放在木地板下的泥土上保濕保鮮。冬天夜里,全家圍著火塘烤火做活,媽媽就會撬開木地板,取出一個柚子,就著柴火的光亮,用菜刀劃開果皮,剝出圓圓的果肉,擱在自己胸前,雙手用力掰開,每人遞上幾瓣。柚子帶給我家的溫馨安祥,至今想起來依然溫暖和向往。

          門前有一棵桃樹,樹冠如巨傘。一到春天,桃花夭夭,把老宅映照得光鮮亮堂,老宅就有了詩意。我們外出歸來,遠遠看見那一片紅霞,腳下生風,疲憊頓消。桃果披著茸毛藏在桃葉間,我們不時走到樹下朝上張望,觀察什么時候成熟。有時實在忍不住,便伸手摘下幾顆毛桃,在衣服上搓掉茸毛,咔嚓咔嚓,幾口吃掉。等桃子成熟,樹上已經所剩無幾。屋后長著兩株枇杷樹,樹桿細直,一個勁往高里竄。結的枇杷往往在高處的樹枝上,弄下來很費周折。特別是掛在樹梢的幾顆枇杷又大又黃,隨風晃動,格外誘人??蓸渖姨邩渲μ?,大人嚴令我們不得上樹采摘。最后都成為鳥兒口中的美食。

          這幾棵果樹,樹干被我們攀爬得溜光,掛爛過我們的衣服,磨破過我們的肚皮,有幾次,我還險些從樹上摔下來。但它們給我們帶來了無限快樂和念想,我們不會忘記它們。大年三十,我們覺得它們勞累了一年,不能虧欠了這幾棵辛勞的果樹,便惦記著給它們喂年飯。

          我家的團圓飯一般都在上午十點鐘左右開始。吃飯之前,我或者哥哥、妹妹就提前拿出幾個飯碗,分別裝上米飯和豬肉豆腐等,擺在一邊,等我們吃完飯后給果樹送去。給果樹喂年飯一般需要兩個人,通常是我和妹妹,哥哥偶爾參加,父親興致高時也加入進來。我們端著早已準備好的年飯,來到樹下。柚子樹和桃樹則一個人爬上樹,選好樹的一個較大丫杈,然后由樹下的人把飯菜遞給樹上的人,很莊重的放在選好的丫杈間。放好后,樹上樹下的兩人開始一問一答:

          樹上人問:“果子結不結?”

          樹下人答:“結?!?br style="box-sizing: border-box; outline: none !important; padding: 0px; list-style-type: none;"/>

          樹上人再問:“結得多不多?”

          樹下人再答:“結得滿樹都是?!?br style="box-sizing: border-box; outline: none !important; padding: 0px; list-style-type: none;"/>

          樹上人又問:“果子甜不甜?”

          樹下人又答:“清甜。”

          問答畢,樹上人滑下來,就算給這棵果樹喂完了年飯,便走向另一棵果樹,重復著同樣的程序。枇杷樹因樹干小且光滑,飯菜在丫杈間放好后,兩人在地上面對面站著,樹干夾在中間,左邊問右邊答。

          給果樹喂完年飯,我們心里也有了小小的期待。我或者妹妹會隔三差五悄悄跑到樹下,靜靜觀察我們喂的年飯的變化情況。如果發(fā)現(xiàn)樹上年飯少了一些,就欣喜地告訴另一個人:果樹吃了我們的年飯,來年肯定果子結得多。如果沒有變化,我們心里就有一點擔心:果樹是不是生氣了?便暗暗有些失望,甚至有了小小反思。哪天樹上的年飯突然一點不剩,我們認為果樹把喂的年飯吃完了,高興得又蹦又跳,仿佛眼前花千樹果滿枝。

          后來老宅翻修,這幾棵果樹被砍掉了,成為我家曾經活過的果樹。我常常想起它們,有時夢里都在給它們喂年飯。我和哥哥、妹妹長大離家了,我們和我們的孩子們再也沒有地方給果樹喂年飯了。想起這個樂此不疲的過年小插曲,真是悵然若失。

          過年喂果樹,看似是一種不經意的兒童游戲,但卻有一種儀式感,一種敬畏感。有人說,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,是從“知道”到“做到”的距離。我們提倡人與自然和諧相處,往往缺的就是儀式感和敬畏感,缺的就是做到。

          我多想帶著孩子們年三十再去喂果樹,找回那充滿煙火氣、暖融融的年味和鄉(xiāng)愁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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